播种“人类”的“田野”

孩之城就坐落在新塔克拉玛干的西部，这里是一片荒原。稀薄的大气、红色的砂土与岩石构成了孩之城的大部。在过去，孩之城所在的地方总被贬得一文不值。

然而对于“意识农业”而言，这里又称得上是绝妙——空旷，平坦，不受太多干扰。于是某天，保育员071来到了这片土地上，在这里建立了孩之城。

(资料图片)

保育员071是位老农了，经验老到，技术丰富，他自己一个人就足以支撑起整个孩之城，并保持孩之城的运行。因此，计生办很放心地让他来到了这里，并将整整四分之一颗星球都交由保育员071打理。

保育员071便在这四分之一的星球上默默经营他的“孩之城”，至今已有七年，他也乐得如此。

今天是是播种季，当然了，整个播种季很长，也有很多。但刚好今天，保育员071的主要工作就是播种。

播种是个大工程，很复杂的工程，需要我们慢慢来看，细细处理。

作为一名老农，保育员071很有耐心，他耐着性子处理这些，并乐于向我们解释他的工作。

“首先我们需要种子，确定好我们要种什么。一次只一种，最好。”

被展示在我眼前的，是一种名叫“数字六代”的“意识”的种子，保育员说，她们会长成活在计算机里的人类，但他只做到孩子的这一步。

“这就是为什么这里叫做‘孩之城’，你看，我就只做这么多。”

一般而言，计生办还有其他人会接受之后的工作，保育员071只负责“播下种子，长出意识”的部分。

毕竟“意识农业”的定义在此。

“她们应该算是经济作物。”保育员如此笑着说，“某种对我而言的经济作物。”

“我并不依赖她们而活，但偶尔也依赖一下，挺好的。”

我注意到他称这些种子的“成体”为“她”——他确实是位和蔼的老农。

在播种之前，首先需要整地施基肥。

联排的机械推开了砂岩，粗壮的联排电缆被埋下，只在地面上露出一个个接口以及一条检修用的小道。

接下来便是种植的环节，对于“数字六代”，则具体为将一座座机柜安装到预留出的接口上去。

“不要忘记再浇一点水，这很重要。”

通过与电缆并行的信息线缆，这一座座机柜被接入到了同一个“语料库”中，开始了最初的“训练”或说“调教”。

这些“数字六代”将在孩之城长至基本“可交流”的级别，然后再在下一个播种季到来前，被送往其他地方，分别进行后续调教，又或者接入什么设备去，这里我们不谈太多。

“就经济作物而言，她们很经典，用得很广。”保育员071如此介绍这些种子。

还有另一种“经济作物”也在今天播下。它们被称为“脑”。

“产品简介上就这么简单，一个‘脑’，然后一个‘缸中之脑’的图标——我真心希望他们能再多介绍一点，这对这款产品而言简直就是埋没——不，是埋汰。”

“脑”在过去是一类我们常称为“合成脑”的产品，它们与“数字六代”一类的产品有许多相似之处，应用上也有许多重叠，常被拿来比较，偶尔互相替代。它们确实不一样，但差也没太多。

“我偶尔也用用它们。”

保育员071如此说道。

确实，在现实领域的应用上，我对这方面接触也稍多点。合成脑的成体常与义体、远程工作还有伺服阵列之类的东西一起出现，就目前而言它们干得不赖。

这些“经济作物”并不是今天的主要工作，或者说，至少不占太大部分。重要的是更贴近于我们的“粮食作物”——至少保育员071对接下来的这几类种子如此归类。

“我主要是种粮食的，你知道的，人不能离粮食太远，起码我不太乐意——他们离我近一点，我看得见摸得着，这样我才能安心。”

那样的“粮食”，在孩之城，典型而最大量的，便是“原生9社会农科院改良版”。

“在很久以前，古老的‘地球’上，他们曾被称为‘人类’，最经典的那种‘人类’，”在向我介绍这种种子时，保育员071懂得很多，总带一种慈祥，“他们和我最像，我很喜欢他们，所以每次都会多种一点。”

种植“原生9社会农科院改良版”的过程与“脑”更相像，看上去与种植“数字六号”更为不同。

保育员071同样需要从地面上先挖出砂土，埋下管线，但这回更多一些，杂一些。

“复合生物质管——氨基酸、糖、维生素、盐分、很多种特定蛋白质，它们输送这些，还有很多，同时本身管道也不止一种，按说明书来，千万别漏掉。”

“还有环境维持管，温度，压力，电磁场，以及容易被忽略的——微生物，外激素——要小心地维持很多东西。”

“做好这些之后，才到播种的时候。”

对于农户而言，“原生9社会农科院改良版”的播种其实很简便。作为一种传统而经典的作物，社会农科院在设计时便进行了大量的筛选与匹配，还有背后的相关计算。具体而言，便是在保证最大多样性的前提下，尽量提升了基因的“品质”，使得最终的作物能够在各种条件下最大限度地平稳成长。并且，在制种时，跳过了传统要求农户自己进行精卵结合的步骤，直接将成品的胚胎种子送到了农户的手中，不再农户自己需要进行“育苗”便可“直播”。

这体现在我们今天，则是保育员071可以在将生化仓安装好后便直接离开，不用费心对每一个个体进行打理。”

而粮食作物，其实也不止“原生9”一种。

“还有这些。”保育员071笑呵呵地向我们介绍接下来的几种种子。

它们是一些被统称为“改造9”的种子，同样由“社会农科院”出品，但品名都不尽相同。

“这一种，天生带猫耳，在我们那个年代，我们管这叫‘猫耳娘’，我喜欢。”

“还有这一种，能消化纤维素，我当时没细挑，所以成品外观上和‘原生9’老分不出来。”

“这种，厉害，小小的，能活很久，很可爱也很能干。”

“你那边那种，无重力特化，老有用了。”

“那种啊？这我不太清楚，但是社科院介绍的时候说的很好，具体为什么我忘了，但应该也很有用，反正和其他人类没什么太大区别。”

至少五种的“改造9”与大量的“原生9”是一并被种下的。

“多种、间作、多样共存，这样才称得上健全，才不会出事，才有能稳产稳收。”

保育员071俨然已经算得上是一名“意识农业”领域的专家了，这便是7年现代老农生活给他带来的。

其实远在保育员071还不是一位意识农业专家时，或者说，在他成为一名“老农”前，他也犯过不少错误。

那是保育员071来到新塔克拉玛干的第二年，据他向我们透露，那时他其实也才刚成为一名保育员没多久。

“半路出家。”

他如此概括自己的经历。

“之前我只是个打游戏的，俗称电竞选手，RTS，你知道的。”

当时的保育员071没什么意识农业领域的经验，除了根据计生办给出的指导意见以及一些指标进行种植外，在选择种子时，其实是有些盲目的。

“我都不知道计生办怎么敢对我这么放心。”他称。

当时，出于个人偏好，保育员在种植“粮食作物”时，采用了大量单一种植“原生7经典版”的策略，这在当时看来可能是没什么问题的，但当年，一场异常强烈的“蛋白质荒”与同时孩之城发生的对外输出困难一起导致了一次灾难。

“完了一半。胚胎长好了送不出去，再长又长不下去，都提出来养大不可能，继续留在里面也不现实。”

回忆起那段时光，保育员071显得有点失落。

“我只能尽量控制，让长好的胚胎暂停发育，实在没办法的提取出来自己培养一部分；还没长好的控制速度，尽量让他们少消耗蛋白质，撑到足够的那一天。”

“我当时在另一边临时铺设了三条氨基酸合成产线，”保育员071指了指孩之城的西面，“有点用，但不够快，还是没赶上，最后那批胚胎完了一半。”

“我有罪。”

保育员071显得情绪低落。

“那后来呢？”我赶紧问。

“后来？”保育员071终于从情绪中走出，开始继续回忆。

“那次之后，我就在计生办和社会农科院的建议下，多种了一种‘改造7’——他们可以利用纤维素，和‘原生7’一起种可以有效防止这种情况再发生。”

我们注意到，时至今日，那种“可以利用纤维素”的意识种子仍在保育员071的种植清单中，并且他刚刚已经向我们介绍了其一种“改造9”版本。

而最后，我们也将进入今天的“重头戏”——“远星2号”意识种子。

“我可能必须使用‘工业作物’这样的词汇来介绍它们。”

“比起‘种庄稼’，种植这种意识的过程更像是在‘种树’。”

种植“远星2号”的过程费心费力，我们不都不先在孩之城的土地上构筑起巨大的机器，并为其铺设相关的管线，产线。

这一切，只因为“远星2号”所要培养的意识与我们并不太相同，他们存在的基础与保育员071不同，这使得保育员071只能这样间接地来培养出他们。

“通常来讲，我们存在的基础是物质，我们呢，则主要体现为质量和速度，它们构成一种能量，我们以此为食，并以此为基础。”

“但是呢，这个‘远星2号’不一样，他们不以这些为食，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由质量和速度构成，这有点类似我们的‘数字六代’，但又有不同。”

在介绍“远星2号”时，保育员071表现出了对其惊人的理解。

“具体的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，我只能跟你说我们跟它们存在的形式不一样，我们生活在不同的纬度里，这样。”

“不，不是时间，起码‘远星2号’不是——我见过那种，它们对你来说根本不可感，因为你对他和他对你而言都是完全的‘自然环境’而已。”

“它（指远星二号）不是那种，但具体是哪种我也不知道，我只见过那一种。”

这批名为“远星2号”的种子来自当地的保育合作社，由计生办、社会农科院、意识科学院等一并推出，面向当地农户推广种植，极大的降低了其种植成本。

“据说是离这里很远的地方需要它们。”

保育员071在空中比划着。

“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，我们这里看不到。”

“但那个地方，有人需要它们，要用他们改造当地的自然环境，所以这批种子到了我的手上。”

“我看不到他们，但是计生办、其他人看得到，所以把任务交到了我手上。”

这样的种子，在我们面前只有五颗。

或者说，这样产生对我们而言“不存在的意识”的设备，在我们面前只有五台，它们叫“远星2号”。

可以想象，在将来，五名于我们而言“不存在”的“婴儿”被保育员071培育出来，然后经由当地的保育合作社，交到计生办的手中。

最终，它们会被养大，被送得很远很远，远到一个我们“看不到”的地方，但在哪里，它们将以我们又“看不到”的方式，与我们一同深深地影响整个世界。当然了，这些，我们今天，在孩之城，看不到。

这就是孩之城，它在新塔克拉玛干默默伫立着；这就是我们今日的意识农业，它就在你身边存在着，实在着。

我们看不到他们，我们无法感知这些，正如我们无法时刻感知到空气与水一样，但我们知道，我们正因此而存在着，实在着，我们早已处在意识农业当中。

种子，对于意识农业至关重要，我们并不能时时看到它们，但我们必须知道，它们对我们很重要。于意识农业而言，每一个人，每一个意识，都是至关紧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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